世人评米芾，称其天资高迈、人物萧散，能诗文、擅书画，用功深厚，是真大家也。当今书坛，董文先生也以独树一帜的书法成就蜚声海内外。同宋人相同，除书法外，董文先生的诗也颇有神采。年初疫情反复，沈阳市文史研究馆组织馆员、研究员们用书法、诗词记录疫情里的感人瞬间，以此传递希望和力量。其间，身为馆员的董文先生以河南援吉医疗队队员王春霞闻知母亡、向家乡方向跪拜后仍坚守一线的壮举为素材，创作了一首《女英雄赋》：“呜呼母爱大于天，一跪号啕风雪旋。念老仁慈多允顺，恕儿忠孝两难全。征袍未解休弹泪，疠疫犹存敢息肩。待到云开霾散日，携孙再拜哭坟前。”将抗疫女医生感天撼地的情怀，托举至世人眼前。后来春暖花开，董文又赋诗落墨赞春天：“半日销魂蹑蜂蝶，嗡嗡沾惹袖襟香。”诗与字皆卓然不群。日前，在秋风未起时，沈阳晚报、沈报全媒体记者走近董文先生，闻诗、品字、读大家风范。
数十年磨一剑，终得厚积薄发
董文的工作室坐落在和平区一处沿街的大厦里，宽大的落地窗视野辽阔，窗边摆着品茗的藤椅。一面覆盖大半墙体的落地书柜里，横着、竖着插满了书，书架旁，是一张氤氲着墨香的大型工作台。上身穿格子衬衫的董文热情地迎接了我们，温文尔雅、慈眉善目，没有艺术大家的疏离感。其实，董文对各种形式的专访并不陌生。在过去的日子里，他接受过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内外近百余家媒体、作家的访谈，集结而成的长篇报道、人物小传有130余篇之多。其中，不乏名家的笔墨，每一篇都颇有意趣。虽然采写的角度各不相同，不过在众多的文章中却有一个共性：相比于书法家的成就，字里行间更多的是董文的学者风度和诗人气质，还有浓浓的“书卷气”。谈起诗书创作，董文总是滔滔不绝。在他看来，艺术都是相通的，而诗和书则是众多艺术形式中不可分割的硬币两面，“古人说‘书为心画’，书者，抒也。书法是心灵、情感的图像，握着笔的手理应写自己的心，这就是书法艺术的真谛。”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沈鹏曾给董文写下过这样的寄语：“您的多方努力，使您进入高文化层次。诗意在书法艺术中的融化，体现为书法品味的提高；而书法的书律感与抒情性，对您那纯真的诗情肯定也会起着良性循环的作用。愿您在艺术家的学者化，或者说学者而富艺术家气质的道路上取得更高成就。”可不读诗何以落笔成文，深厚的学养来自儿时的储备。从5岁时起，董文便在教师出身的母亲的严格要求下，每日背诵古诗三首，“背不完不准吃饭。”少年不知愁滋味，当时也只觉母亲太过严苛，可经过岁月深流，如今则愈加感谢母恩，“肚子里没有几百首张口就来的诗词打底，还真成就不了今天的董文。”董文书法的启蒙，也是由母亲带着开始的。十几岁时，每年过年之前董文都会跟着母亲伏在逼仄的小炕桌上写对联，母亲写一副，他写一副，然后拿到集市上换买年货的钱。不论是儿时的生活还是学养的积累，董文说，过程都是非常辛苦的，可也正因为辛苦，数十年后才有了厚积薄发，“我现在就怕搬家，十多个大书柜挪起来，太费劲。”
艺术的人生，是真性情的
如果是情致不相投的人遇到董文，往往会有这样的错觉：艺术家内里的傲骨不可或缺，不是同类人就会被拒之门外。这的确是董文，性情中人的他爱憎分明、清高耿介、重义轻利，甘为朋友两肋插刀，而且经常是“当场就插”。有一次，在一个新老朋友参半的聚会上，三杯酒下肚，一位初识的商人在桌面上大谈范曾，说他“又牛又傲啥也不是”，总之架子太大，各种不好。董文听罢直言：“范曾那是个性使然，真性情、不虚伪的表现，仅是在汶川、玉树地震发生后，在国家有需要的关键节点，范曾都挺身而出，以个人名义慷慨捐款两千万，请问这位朋友你捐了多少？”护友之心一望可知，“人无完人，看人要看大节、看大局，大功绩面前，性格上的小瑕疵是可以忽略的。我也有缺点，就是太认真。”
董文与范曾在探讨诗词创作
在董文看来，从事艺术的人大多不是十全十美、七窍玲珑的，或多或少都在某一方面存在一些‘瑕疵’，也就是很多人口常说的个性。“尤其是诗人，性子里一定有轻狂的一面。艺术需要理性，可创作却是由感性激发的。”紧接着董文又说，“狂不是瞎狂，胸无城府、爱恨分明可以有，但个性若是变成特性就不好了。”著名文化学者、散文大家初国卿先生在《抱琴来》一文中这样评价董文：“正确的平庸，有瑕的才华，董文一定选择后者。”董文的这份真性情，也可以在生活的细节和对艺术的态度中得以窥见。董文一直推崇学者型书法家这一理念，并倡导“我手写我心”，更是在多个场合直言不讳地说：“书法家不是书匠。”“书法家写唐诗、宋词不是说不好，不过古时的书法大家每次落笔，都是书写自己的心境。”董文看来，书家不能酣畅淋漓地直抒胸臆，主要原因还是学养不够，“不学诗，无以言。”
诗人的语言，永远都是情之所至
多年前，著名诗人、诗歌评论家阿红将全国数十位名人、学者、专家的评论文章，结集成《董文艺术论》，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，引得社会各界众口盛赞。此书对董文有了一个多视角、全方位的解读，一个学者风度、书家才华、诗人气质融汇成的当代文人风骨跃然纸上。这本书一直被董文视若珍宝。因为诗意化的书法，正是他毕生的追求。而谈到写诗，董文说，一定要情之所至。1986年，董文与《共产党员》杂志总编辑等四人赴云南老山前线慰问。在麻栗坡，董文多次被前线的英雄事迹感动到泪流满面。一次表彰大会上，长条形的会议桌旁，一件挂满勋章的军装孤零零地挂在椅背上，椅子空落落的。董文低声询问坐在身边戴着墨镜、身穿军装的老兵缘由。老兵正襟危坐，脆声答，这是为了纪念牺牲的战友。而老兵的眼睛也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，留下终身残疾。还有一位老兵在讲述战友牺牲的过程时情绪失控，一把扯下挂在胸前的军功章高声喊道：“我不要这些荣誉，我要我的战友活下来。”止不住的热泪夺眶而出，董文被一段段血色的记忆、一个个高尚的灵魂所打动，接受着灵与肉的洗礼，也真切地体会到了生命的可贵，当场创作了《将士出征颂》：“铁血男儿一寸丹，雄威赳赳赴边关。向天誓牧催征马，不灭寇仇终不还。”董文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，创作是必须完成的使命，他要用诗人的语言，毫无保留地抒发对英雄的崇敬，将压在胸口的万般情愫倾泻于笔端。后来在整个慰问期间，董文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，连续为老山前线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题诗、作书近百幅，两次晕倒在桌案前仍笔耕不辍。如今到老山前线慰问的经历涌上心头时，董文仍会落下热泪，他也无数次地埋怨自己，当年不该勾起那位戴墨镜老兵的伤心往事。
董文给老山前线官兵题诗、作书
九畹中，他是最年轻的“一畹”
1982年，“‘九畹’书法艺术展”在沈阳成功举办，一时间，“九畹”轰动全国书坛，九位本地艺术家的集中亮相，树立了中国当代书法集群式艺术展览的楷模。董文是“九畹”中年纪最小的一位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，“九畹”这个名字正是由董文提出的。“畹是古代丈量土地的单位，以畹作名，寓意着沈阳广袤的书法园地。”1981年，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，次年，沈阳九位在全国卓有影响、致力于推动辽沈书法艺术发展的中青年书法家自愿结合，在辽宁美术馆举办了书法艺术展。35岁的董文，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。在给展览起名字时，董文突然想到《离骚》里有一句赞美兰花的句子：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，又树蕙之百亩。”大诗人屈原用种兰花栽香草来比喻培育人才。“叫‘九畹’如何？”此言一出，“九畹”，由此而得。
董文等书法家听沈延毅先生（左三）讲书法奥义
成为“九畹”最年轻的“一畹”后，董文也时刻将艺术家应当具备的示范性和榜样力量铭刻在心，将对文与志的追求抒发到极致。他曾参加过百余次国内外重要书法展览，作品被20多个国家及国内50余家博物馆、美术馆、纪念馆收藏；他还积极参政议政，曾经担任民革中央委员、民革辽宁省委暨沈阳市委副主委、辽宁省政协常委等重要职务，传承文脉、推广大文化思维；1986年，董文还登上了中央电视台，在《新闻联播》结束后的黄金时段给全国观众讲“毛泽东书法欣赏”。许多名家称其首开了国内书法家评论领袖书法的先河。在沈阳师范大学的三尺讲台上，董文开设了文艺鉴赏和书法美学两门课程，熏陶一批又一批学子对艺术美的鉴赏能力。还有普及传统文化的书法讲座，在全省影响广泛，听过董文书法课的爱好者就有几万人之多。董文也不遗余力地将诗词的学养，深植入书法艺术的讲授中。近年来，董文又创作了许多以赞美祖国母亲和壮美河山的充满正能量的诗歌，将拳拳的赤子之心和对家国的深深热爱，挥洒、淋漓在笔端。
精擅诗词书法、酷爱绘画音乐，以诗为艺术灵魂
“就艺术本身而言，书法难于绘画、诗词难于书法，除了才华、才气、才情外，成功还需要一点天分。但无论学习哪门艺术，在开始的那一刻就要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，明确未来想在这个领域达到何种程度，是高地、高坡、高原还是高峰。”一本著名学者王力先生的《汉语诗律学》，董文手不释卷地研读了四十余年，现在依旧是手边常读常新的重要工具书。最近，作诗、写字、听音乐、品茗茶是董文热衷的四件乐事。偶尔他也会开启新技能，给身边人无限惊喜。比如，在一些场合里，董文不吟诗、不作书，反而凭着一副好嗓子成为舞台上的朗诵者，动情地诵读着自己或他人的心声。董文常说，艺术家应该是尽量完美的，一如他那鲜为人知、坚持了十余年的山水绘画，总是在不经意间惊鸿四座。还有诗人手中的笔，也总是在动情之时，写下动人的诗章。同许多乐山好水的诗人一样，董文也热爱壮游祖国的美好山河，每每登长城，他都会心怀激荡，充满自豪之情，“龙舞逶迤万里长，翻山越岭入苍茫。兵民枯骨连沧海，锁钥雄关镇大荒。血涴征袍金鼓震，酒熏衮服舞歌忙。游人遥望烽台雪，功罪千秋说始皇。”那首《长城怀古》便抒发出诗人的博大胸襟和抱负。著名学者、诗人公木先生也曾用诗歌赞扬董文：“无情未必真书家，守静致虚穷物华。抱朴斋中参众妙，解衣般礴播烟霞。出古方知入古深，鼎盘碑刻邈风神。多元取向开新格，清水芙蓉醉率真。蓦地黑云海上升，雷师雨伯御蛟龙。倏忽丽日斜晖笑，历历发光有歌声。金星飞进溅苍穹，慧木终谐狂吻拥。岚霭渲空色色色，水空一色空空空。”
（董文先生简介）沈阳市文史研究馆馆员。著名学者、书法家、诗人。沈阳师范大学教授、辽宁大学兼职教授。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、辽宁省优秀专家。曾任政协辽宁省委第八、九届常委。民革中央第九、十届委员，民革辽宁省委暨沈阳市委第八、九、十届副主委。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二届理事、教育委员会委员。现任辽宁省书法家协会顾问、辽宁省经济文化发展促进会副会长、沈阳市文联副主席、沈阳市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。参加国内外重大书法展览100余次，获全国第一届教师书法展一等奖笫一名等奖励20余次。出版《草书概论》《中国历代书法鉴赏》《董文书法作品集》《墨海诗情：董文自书诗集》等著作10余部。发表理论评论文章200余篇。获辽宁省社会科学优秀学术成果一、二等奖4次。《人民日报》《光明日报》等国内外70余家新闻文艺传媒作过130余次专题报道或长篇评论。
(沈阳晚报、沈报全媒体主任记者关彤)
